金瓶梅鑒賞(5) 武松誤殺李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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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鑒賞(5) 武松誤殺李外傳
??? 周鈞韜
??? 西門慶娶過孟玉樓后,得了一大筆妻財。嗣后,西門慶又與潘金蓮縱淫無度,并商量迎娶之事。其時,受知縣差遣去東京送禮的武松即將回歸,西門慶與潘金蓮聽說便慌了手腳:
??? 且說潘金蓮怎肯齋戒,陪伴西門慶睡到日頭半天,還不起來。和尚請齋主拈香僉字,證盟禮佛。婦人方才起來梳洗,喬素打扮,來到佛前參拜。那眾和尚見了武大這個老婆,一個個都昏迷了佛性禪心,一個個多關不住心猿意馬,都七顛八倒,酥成一塊。但見:
??? 班首輕狂,念佛號不知顛倒;維摩昏亂,誦經言豈顧高低。燒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燭頭陀,錯拿香盒。宣盟表白,大宋國稱做大唐;懺罪阇黎,武大郎念為大父。長老心忙,打鼓錯拿徒弟手;沙彌心蕩,磬槌打破老僧頭。從前苦行一時休,萬個金剛降不住。
??? ……當時這眾和尚,見了武大這個老婆喬模喬樣,多記在心里。到午齋往寺中歇晌回來,婦人正和西門慶在房里飲酒作歡。原來婦人臥房正在佛堂一處,止隔一道板壁。有一個僧人先到,走在婦人窗下水盆里洗手。忽然聽見婦人在房里顫聲柔氣,呻呻吟吟,哼哼唧唧,恰似有人在房里交姤一般。于是推洗手,立住了腳,聽了個不亦樂乎。落后眾和尚都到齊了,吹打起法事來,一個傳一個,都知道婦人有漢子在屋里,不覺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 ……那武二奔到酒樓前,便問酒保:“西門慶在此么?”那酒保道:“西門大官和一相識在樓上吃酒哩。”武二撥步撩衣,飛搶上樓去。只見一個人坐在正面,兩個唱的粉頭坐在兩邊。認的是本縣皂隸李外傳,就知來報信的,心中甚怒,向前便問:“西門慶那里去了?”那李外傳見是武二,唬得慌了,半日說不出來。被武二一腳,把桌子踢倒了,碟兒盞兒都打的粉碎。兩個唱的也唬得走不動。武二匹面向李外傳打一拳來。李外傳叫聲阿呀時,便跳起來,立在凳子上,樓后窗尋出路,被武二雙提住,隔著樓前窗,倒撞落在當街心里來,跌得個發昏。下邊酒保見武二行惡,都驚得呆了,誰敢向前。街上兩邊人多住了腳睜眼。武二又氣不舍,奔下樓,見那人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只把眼動,于是兜襠又是兩腳,嗚呼哀哉,斷氣身亡。
??? 知縣受了西門慶賄賂,到次日早衙升廳,地方保甲押著武二,并酒保、唱的干證人,在廳前跪下。縣主一夜把臉番了,便叫武二:“你這廝昨日虛告,如何不遵法度?今又平白打死了人,有何理說?”武二磕頭告道:“望相公與小人做主。小人本與西門慶執仇廝打。不料撞遇了此人在酒樓上,問道西門慶那里去了,他不說。小人一時怒起,悮打死了他。”知縣道:“這廝胡說!你豈不認的他是縣中皂隸,想必別有緣故,你不實說。”喝令左右:“與我加起刑來!人是苦蟲,不打不成!”兩邊閃三四個皂隸,役卒抱許多刑具,把武松拖翻,雨點般篦板子打將下來。須臾打了二十板,打得武二口口聲聲叫冤,說道:“小人平日也有與相公用力效勞之處,相公豈不憫念?相公休要苦刑小人!”知縣聽了此言,越發惱了:“你這廝親手打死了人,尚還口強,抵賴那個?”喝令:“與我好生拶起來!”當下拶了武松一拶,敲了五十杖子,教取面長枷帶了,收在監內。……一日,做了文書申詳,解送東平府來,詳允發落。
??? 這東平府府尹姓陳,雙名文昭,乃河南人氏,極是個清廉的官。聽的報來,隨即升廳。那官人,但見:
??? 平生正直,稟性賢明。幼年向雪案攻書,長大在金鑾對策。常懷忠孝之心,每行仁慈之念。戶口增,錢糧辦,黎民稱頌滿街衢;詞訟減,盜賊休,父老贊歌喧市井。攀轅截鐙,名標書史播千年;勒石鐫碑,聲振黃堂傳萬古。正直清廉民父母,賢良方正號青天。
??? 這府尹陳文昭已知這事了,便教押過這一干犯 人,就當廳先把清河縣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狀招擬看過。
??? 府尹看了一遍,將武松叫過面前跪下,問道:“你如何打死這李外傳?”那武松只是朝上磕頭,告道:“青天老爺,小的到案下得見天日,容小的說,小的敢說。”府尹道:“你只顧說來。”武松道:“小的本為哥哥報仇,因尋西門慶,誤打死此人。”把前情訴告了一遍,“委是小的負屈銜冤,西門慶錢大,禁他不得。但只是個小人哥哥武大,含冤地下,枉了性命。”府尹道:“你不消多言,我已盡知了。”因把司吏錢勞叫來,痛責二十板,說道:“你那知縣,也不待做官,何故這等任情賣法?”于是將一干人眾一一審錄過,用筆將武松供招都改了,因向佐貳官說道:“此人為兄報仇,誤打死這李外傳,也是個有義的烈漢,比故殺平人不同。”一面打開他長枷,換了一面輕罪枷,枷了下在牢里。一干人等都發回本縣聽候。一面行文書著落清河縣,添提豪惡西門慶,并嫂潘氏,王婆,小廝鄆哥,仵作何九,一同從公根勘明白,奏請施行。武松在東平府監中,人都知道他是屈官司,因此押牢禁子都不要他一文錢,倒把酒食與他吃。
??? 早有人把這件事報到清河縣。西門慶知道了,慌了手腳。陳文昭是個清廉官,不敢來打點他。只得走去央求親家陳宅心腹,并使家人來旺,星夜往東京,下書與楊提督。提督轉央內閣蔡太師;太師又恐怕傷了李知縣名節,連忙赍了一封緊要密書帖兒,特來東平府,下書與陳文昭,免提西門慶、潘氏。這陳文昭原系大理寺寺正,陞東平府府尹,又系蔡太師門生,又見楊提督乃是朝廷面前說得話的官,以此人情兩盡了,只把武松免死,問了個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軍。況武大已死,尸傷無存,事涉疑似,勿論。其余一干人犯 ,釋放寧家。申詳過省院。文書到日,即便施行。
??? 陳文昭從牢中取出武松來,當堂讀了朝廷明降,開了長枷,免不得脊杖四十,取一具七斤半鐵葉團頭枷釘了,臉上刺了兩行金字,迭配孟州牢城。其余發落已完,當堂府尹押行公文,差兩個防送公人,領了武松解赴孟州交割。當日武松與兩個公人出離東平府,來到本縣家中,將家活多辦賣了,打發那兩個公人路上盤費,央托左鄰姚二郎看管迎兒:“倘遇朝廷恩典,赦放還家,恩有重報,不敢有忘。”
??? “燒夫靈和尚聽淫聲”,是一段調侃、戲謔性的文字,可謂喜笑怒罵皆成文章,其所能達到的嘲諷的效果是很強烈的。這種藝術手法的運用在全書中還有不少處。有些研究者稱《金瓶梅》是一部諷刺小說,是暴露文學的杰構,不無道理。
??? 在這段文字中,作者將丑的東西,亦即無價值的東西撕毀給人看。這種諷刺和暴露是雙向的:一邊諷刺潘金蓮的淫蕩,一邊嘲笑和尚們的聲色之好。為了達到與西門慶茍合的目的,潘金蓮親手毒殺了丈夫。如今是武大的百日,她請來了僧人,為武大做水陸超度。然而這場超度的實際目的卻是除靈后,她可以再嫁西門慶。這邊是莊嚴、肅穆的佛堂,虔誠的超度亡靈的宗教活動正在進行。而佛堂的隔壁,潘金蓮正在與西門慶行奸。佛事完滿,潘金蓮早已除了孝髻,換了袍服,與奸夫西門慶大模大樣地并肩而立,看和尚化燒靈座。這是一幅多么滑稽、冷酷的世情圖畫!作者將這些具有強烈反差的鏡頭組合在一起,達到了對潘金蓮進行強烈的譴責的目的。
??? 對和尚們的諷刺則更具有喜劇的味道。眾所周知,佛教戒律森嚴。其中一戒乃為色戒,“不聽淫聲美色”.在那嚴肅、莊重的佛堂,和尚們一本正經地在誦經做道場。但是他們一見到潘金蓮的模樣就心猿意馬,七顛八倒;隔著墻壁聽到潘金蓮與西門慶的交歡之聲,便不亦樂乎,手舞足蹈,昏迷了佛性禪心,弄得丑態百出。這種內容與形式的尖銳矛盾,構成了這段文字的極強的喜劇效果。但作者猶嫌不夠,親自站出來發了通“看官聽說”的議論。作者引經據典,層層剖析,居然說出了和尚為什么戒不住淫心的一片道理,更使形象性的諷刺帶上了某些理論色彩。
??? 應該指出,關于“班首輕狂”那段韻文及“看官聽說”這段議論,均是從《水滸傳》第四十五回中抄錄改寫而成的。這是個小說創作素材的來源問題,此不必贅述。這些文字雖然不是作者的創作,但無疑與作者的思想發生了共鳴。《金瓶梅》中大量地寫到佛教和道教活動的場面。書中寫及的道教廟宇皆氣象非凡,一片鼎盛景象,如玉皇廟等;而寫及的佛教廟宇卻氣象蕭疏,一片衰敗景象,如永福寺。書中寫到的道士形象,除對個別小道士用些貶詞外,大道士卻個個氣宇軒昂、儀表非常,而書中出現的僧尼形象,作者幾乎都使用了貶詞。這說明《金瓶梅》作者具有強烈的毀僧謗佛的思想傾向。了解并確認這一點,對進一步研究本書的作者及時代背景,均有重要意義。
??? 吳紅與胡邦煒在《金瓶梅的思想和藝術》一書中,提出了一個很新穎的看法。他們說,這一段文字寫出世俗生活,特別是“性”對于出家人的吸引,寫出出家人對“性”的向往,一方面也許是出于他對佛教的不滿,欲揭出其虛偽性,另一方面又何嘗沒有在客觀上表現出佛教禁欲主義與人性之間深刻的內在沖突。這無疑也完全是與明代整個帶人文主義色彩的浪漫思潮,與《金瓶梅》的整個思想傾向是相一致的。和尚也是人,也與普通人一樣有七情六欲,壓抑了他某一方面的正常生活欲望,其實質便是造成了他在這一方面的變態心理。《金瓶梅》作者在寫作時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這很難說。或許有所意識,或許是由于“如實描寫”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所致。但不管怎么說,《金瓶梅》作者受當時進步的人文主義思潮的影響較深,這恐怕是沒有問題的。
??? 武松回到清河縣,得知其兄武大郎已被奸夫淫婦殺害,且告狀不準,便起殺人報仇之心。“武松誤殺李外傳”這一段文字,與《水滸傳》中“武松斗殺西門慶”文字,有同亦有異,表現了兩書作者相異的藝術審美趣味。
??? 在《水滸傳》中,武松首先殺了潘金蓮,然后提著潘氏的頭奔上獅子橋酒樓,與西門慶大打一場后,將西門慶拋下酒樓而殺之。潘金蓮與西門慶雙雙被殺,他們兩人的故事就此了結。這是《水滸傳》的處理方法。《金瓶梅》以《水滸傳》中西門慶和潘金蓮的故事為引線,作者要以西門慶為典型,描寫16世紀中國新興商人的暴發和敗亡;要讓潘金蓮生活在西門慶的家中,參與形形色色的爭斗事件,最后才讓武松遇赦回歸而殺之。正因為西門慶與潘金蓮在《金瓶梅》中要演出許許多多的活劇,所以《金瓶梅》作者不能讓他們早早就死。《水滸傳》寫武松出差東京回歸在三月初頭,《金瓶梅》將其推遲到八月。這樣,武大百日已過,除靈后潘金蓮即可改嫁。待武松回歸時,西門慶已將潘金蓮娶到家中,這就使武松殺潘金蓮遇到了困難。此外,小說寫西門慶在武松未上酒樓前,就見其來意不善,故推更衣而跳窗逃之夭夭。這就使西門慶與潘金蓮雙雙活了下來。但這里還有一個問題。武松不離開清河,西門慶仍可能隨時被殺,那么他在清河的大量的政治、商業活動仍無法進行。如何使武松長期離開清河?這就是《金瓶梅》作者所要解決的問題。作者創造了一個人物“李外傳”,讓他來為西門慶報信,陪著西門慶吃酒。這就造成了武松誤殺李外傳的情節。武松成了殺人犯 ,從此關押、充配達幾年之久,這就為西門慶、潘金蓮故事的展開、發展,贏得了從從容容的六七年時間,成就了《金瓶梅》這樣一部卓然獨立的大書。
??? 《金瓶梅》作者這樣的處理,表現了一個藝術家的天才和智慧。這樣的處理不僅是聰明的,而且是合情合理的。《水滸傳》中的西門慶是個流氓、潑皮的形象,還有一身的武藝,故見了武松一場惡斗乃不可避免。《金瓶梅》中的西門慶是個商人的形象。他亦是個流氓、惡棍,但主要是商人。他愛財、愛色,自然亦愛命,懂得如何躲避兇險。因此他見武松來意不善,急忙躲避,乃在情理之中。武松則勇力過人,疾惡如仇,且報仇心切。武松知道李外傳是為西門慶報信的人,盛怒之下,拿李外傳出氣,亦當在情理之中。
??? 《水滸傳》寫武松與西門慶的一場惡斗,寫得繪聲繪色,驚心動魄,富有傳奇色彩,將武松寫成了一個富有勇力和神威的神人。這是《水滸傳》作者以奇為美的審美趣味的形象表現。《金瓶梅》作者筆下的武松,則從神人返回到凡人。他本意不想打死李外傳,只是李外傳不告訴他西門慶的下落。武松怒氣沖沖,將他倒撞落到當街之中。《水滸傳》寫武松打死西門慶后便自去縣里投案,不減英雄本色。《金瓶梅》則寫武松打死李外傳后,被地方保甲“拴了”,押去縣衙。這里的武松哪里還有一點英雄的影子。這些細微的更動,說明《金瓶梅》作者非奇為美,而是以俗,以真為美。入俗之所以為美,關鍵在于真。真實地表現民間的人情世態,使人感到親切、自然、生動,如目前之人,如目前之事。藝術表現了真,亦就產生了美。構成《金瓶梅》的藝術之美,入俗恐怕是極為重要的因素。
??? 武松誤殺李外傳后,被地方保甲拿到縣衙。知縣等人收了西門慶的賄賂,痛打武松,并偽稱武松與李外傳分錢不均而斗毆相傷,便將武松解送東平府發落。《金瓶梅》刻畫官吏的形象大體上是從這一回開始的。這一回中寫了兩個官吏,一個是清河縣知縣李達天(李的出場則在第一回),一個是東平府府尹陳文昭。這是兩個《水滸傳》中原有的人物,《金瓶梅》作者對其作了重大的改造。
??? 在《水滸傳》中審理武松殺人案的是陽谷縣知縣。作者寫他念武松是個義氣烈漢,一心要周全他,有意為武松減輕了案情。可見這是一個有仁義之心的好官。但在《金瓶梅》中好官變成了貪官、昏官。作者寫他如何接受了西門慶的賄賂,一再毒打武松。甚至連那些和武松要好的縣丞等,“都受了西門慶賄賂,粘住了口,做不了張主”.這些描寫可謂入木三分,將明代社會吏治的腐敗揭露得十分深刻。由此還能看出,《金瓶梅》作者對封建官場的貪贓枉法尤為深惡痛絕,一有機會便痛加撻伐。
??? 陳文昭,在《水滸傳》中完全是個清官。此人“平生正直,稟性賢明”,“父老贊歌喧市井”,《金瓶梅》對此人的改寫可謂奧妙無窮。作者承因《水滸傳》原文,竭力強化陳文昭的清官形象,兩次直呼其為“清廉的官”,“正直清廉民父母,賢良方正號青天”.這在輿論上已將陳文昭抬上了天。他寫陳文昭勘明武松冤情和西門慶罪責后,痛斥清河縣知縣“任情賣法”,痛責貪贓的司吏錢勞二十大板;一面開釋武松,一面行文添提首惡人犯 西門慶和潘金蓮。如此等等,陳文昭這一清官形象的高大已無以復加,在讀者心目中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不想作者筆鋒一轉,寫這個清官卻是奸相蔡京的門生。當西門慶轉央楊提督,楊又轉央蔡京。蔡京便下書與陳文昭,叫他免提西門慶、潘金蓮時,他照樣來個“任情賣法”,致使西門慶與潘金蓮依然逍遙法外。《金瓶梅》作者采用這種冷峻的白描手法,把號稱青天、為民父母,而骨子里仍是一個奸官的嘴臉,揭露得淋漓盡致。毫無疑問,陳文昭這一形象的改造,是經過作者的精心設計的。一方面說明作者深諳諷刺藝術之三昧,另一方面說明作者對世情極為洞達,對當時統治階級的腐敗、人心的險惡了解得非常深刻。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作者的立場與感情問題。可以說,作者已站到封建統治階級的對立面,懷著無比的憤怒,在為統治階級唱一曲送終的挽歌。
??? 在這場任情賣法的丑劇中,作者著意將宰相蔡京、東京八十萬禁軍提督楊戩牽涉于其中,充分說明吏治的腐敗乃是從上到下,已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此亦為后文揭露蔡京設下伏筆。
??? 此回中武松的形象,則遭到了嚴重損傷。《水滸傳》中的武松始終是個正氣凜然的好漢(當然有所神化)。《金瓶梅》作者寫武松向陳文昭求告:“青天老爺,小的到案下得見天日,容小的說,小的敢說。”這樣一副低三下四的奴才相,哪里還有一點兒“正氣凜然”的影子;武松含冤迭配孟州牢城時,央托姚二郎看管迎兒。他說:“倘遇朝廷恩典,赦放還家,恩有重報,不敢有忘。”這哪里還有絲毫與朝廷作斗的造反英雄的氣味;武松往孟州大道而去,作者寫道:“若得茍全癡性命,也甘饑餓過平生。”于此可見,《金瓶梅》作者筆下的武松已蛻變為一個屈服于封建官僚和朝廷、茍且貪生、全無反抗意識的庸夫。至此,原《水滸傳》中有義有烈、正氣凜然的武松形象已蕩然無存。
??? 《水滸傳》中武松的形象是民眾的創造,是寄托著他們的理想、愿望的英雄形象;《金瓶梅》中的武松形象則是文人的創造,它已被深深地打上了封建文人的思想、情趣的烙印。兩個武松形象的差異,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兩書成書過程的區別:《水滸傳》是民眾的產物,《金瓶梅》是文人的創作。
??? 原載:《周鈞韜金瓶梅研究文集》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