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蓮令·月華收
柳永〔宋代〕
月華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時情苦。翠娥執手送臨歧,軋軋開朱戶。千嬌面、盈盈佇立,無言有淚,斷腸爭忍回顧。 一葉蘭舟,便恁急槳凌波去。貪行色、豈知離緒,萬般方寸,但飲恨,脈脈同誰語。更回首、重城不見,寒江天外,隱隱兩三煙樹。
青玉案·綠槐煙柳長亭路
惠洪〔宋代〕
綠槐煙柳長亭路。恨取次、分離去。日永如年愁難度。高城回首,暮云遮盡,目斷人何處。解鞍旅舍天將暮。暗憶丁寧千萬句。一寸柔腸情幾許。薄衾孤枕,夢回人靜,侵曉瀟瀟雨。
報劉一丈書
宗臣〔明代〕
數千里外,得長者時賜一書,以慰長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饋遺,則不才益 將何以報焉?書中情意甚殷,即長者之不忘老父,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
至以“上下相孚,才德稱位”語不才,則不才有深感焉。 夫才德不稱,固自知之矣;至於不孚之病,則尤不才為甚。
且今之所謂孚者,何哉?日夕策馬,候權者之門。門者故不入,則甘言媚詞,作婦人狀,袖金以私之。即門者持刺入,而主人又不即出見;立廄中仆馬之間,惡氣襲衣袖,即饑寒毒熱不可忍,不去也 。抵暮,則前所受贈金者,出報客曰:“相公倦,謝客矣!客請明日來!”即明日, 又不敢不來。夜披衣坐,聞雞鳴,即起盥櫛,走馬抵門;門者怒曰:“為誰?”則曰 :“昨日之客來。”則又怒曰:“何客之勤也?豈有相公此時出見客乎?”客心恥之 ,強忍而與言曰:“亡奈何矣,姑容我入!”門者又得所贈金,則起而入之;又立向所立廄中。 幸主者出,南面召見,則驚走匍匐階下。主者曰:“進!”則再拜,故遲不起; 起則上所上壽金。主者故不受,則固請。主者故固不受,則又固請,然後命吏納之。 則又再拜,又故遲不起;起則五六揖始出。出揖門者曰:“官人幸顧我,他日來,幸 無阻我也!”門者答揖。大喜奔出,馬上遇所交識,即揚鞭語曰:“適自相公家來, 相公厚我,厚我!”且虛言狀。即所交識,亦心畏相公厚之矣。相公又稍稍語人曰:“某也賢!某也賢!”聞者亦心計交贊之。
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長者謂仆能之乎?前所謂權門者,自歲時伏臘,一刺之外,即經年不往也。閑道經其門,則亦掩耳閉目,躍馬疾走過之,若有所追逐者,斯則仆之褊衷,以此長不見怡於長吏,仆則愈益不顧也。每大言曰:“人生有命,吾惟有命,吾惟守分而已。”長者聞之,得無厭其為迂乎?
鄉園多故,不能不動客子之愁。至于長者之抱才而困,則又令我愴然有感。天之與先生者甚厚,亡論長者不欲輕棄之,即天意亦不欲長者之輕棄之也,幸寧心哉!
楚宮
李商隱〔唐代〕
湘波如淚色漻漻,楚厲迷魂逐恨遙。楓樹夜猿愁自斷,女蘿山鬼語相邀。空歸腐敗猶難復,更困腥臊豈易招?但使故鄉三戶在,彩絲誰惜懼長蛟。
綺羅香·詠春雨
史達祖〔宋代〕
做冷欺花,將煙困柳,千里偷催春暮。盡日冥迷,愁里欲飛還住。驚粉重、蝶宿西園,喜泥潤、燕歸南浦。最妨它、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 沉沉江上望極,還被春潮晚急,難尋官渡。隱約遙峰,和淚謝娘眉嫵。臨斷岸、新綠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記當日、門掩梨花,剪燈深夜語。
傷愚溪三首
劉禹錫〔唐代〕
故人柳子厚之謫永州,得勝地,結茅樹蔬,為沼沚,為臺榭,目曰愚溪。柳子沒三年,有僧游零陵,告余曰:“愚溪無復曩時矣!”一聞僧言,悲不能自勝,遂以所聞為七言以寄恨。
溪水悠悠春自來,草堂無主燕飛回。隔簾唯見中庭草,一樹山榴依舊開。
草圣數行留壞壁,木奴千樹屬鄰家。唯見里門通德榜,殘陽寂寞出樵車。
柳門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縱有鄰人解吹笛,山陽舊侶更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