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游記小品文的價值取向:才情抒寫與學理探求

作者:王麗來源:詩文網發布時間:2021-10-14
文征明的名畫《東園圖》表現了明代士人宴游的場景   晚明是個天崩地裂的時期,這個時期的文人無法在政治上實現經世濟民的抱負,日漸衰敗的政治使得他們無心于政事,為了彌補在官場失意的痛苦,部分士人開始傾向徜徉于山水的旅游生活。于是,另尋安置其心力的領域,如山水、文學、繪畫、宗教、游樂、美食等。與此同時,晚明游記小品文發展到一個成熟的階段,其所標榜的一種新生活形態為時人所追求。晚明文人好游,游必有言,游必有記。個人獨特行旅體驗的游記書寫呈現小品化傾向,它不同于唐代的“詩人游記”,也與宋代“哲理游記”不同,晚明文人的游記小品文表現出兩種價值取向:才情抒寫與學理探求。   才情抒寫   才情抒寫是晚明文人游記小品文的主流價值取向。晚明文人的旅游活動主要是宦游和冶游。宦游實際上是一種政治與旅游的結合體,為官文人在政事之暇,流連忘返于山水之間,了解當地的民情、風俗,使個人生活更加風流蘊藉。冶游是晚明文人旅游生活的主要形式,瀏覽巖壑,寄情山水,尋師訪友,寄跡曲中,這是冶游生活的基本特點。   在宦游與冶游中,晚明文人創作了大量的才情抒寫作品,這類作品以公安袁宏道為代表,其游記少有政治、人生抑郁之寄托,內容多半為描寫自然風光,注重生活情趣、內心情感的性靈書寫,基調是尚真、尚俗、尚趣,所呈現出的特色多半是追求個人的生活情趣、享受生命。他書寫自己獨特的游賞方式,故作風雅之態以追求與眾不同的游興與品位。如《雨后游六橋記》呈現出一幅悠閑、追逐聲色的畫面。《滿井游記》所寫的則是一種超然物外的山水之情。袁宏道以真、俗之筆來寫游記,其內容風格以情為主,山水描摹次之,經常呈現一種熱鬧的游玩景象,流露出世俗化的情趣。   通過這些才情抒寫類作品可以看出,晚明文人的目光由社會政治開始轉向自我,從縱浪大化中去尋求生命與自然相融合的個體價值,盡量遠離世俗的人間煙火,在冶游小圈子里重建生命的樂土,并以此尋求個體生命的解脫。公安“三袁”,竟陵派的鐘惺、譚元春及張岱等人都是這一類型的知識分子。在對政治現實、社會責任的逃避中,他們顯示出一種純粹個人行為的消極反抗。就晚明旅游風尚興盛而言,晚明士人人生態度和生活方式的轉變以及自我意識的覺醒,為當時旅游風尚添加了新的文化價值觀和審美趣味,使得旅游活動更具活力,充滿生機。   學理探求   學理探求是晚明小品文游記另一種重要的價值取向,也是非常值得關注的一種游記書寫轉向。這種轉向和當時被稱為“游學”的一種活動方式有關。“游學”就是把旅行與學術研究結合在一起,旅行是手段,學術研究是目的。王士性所寫的《廣志繹》,主要探討人文活動與自然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吾視天地間一切造化之變,人情物理、悲喜順逆之遭,無不于吾游寄焉”。王士性的游記書寫有三方面內容:自然景觀的描寫,人文地理的記載,理論歸納。   在《廣志繹》中,人文景觀所占比重極大,自然景觀書寫反而很少。重視人文景觀這種寫作方式在歷代游記中是很少見的。與公安、竟陵派的小品游記、徐霞客的考察型游記相比不同的是:王士性游歷過后,用歸納的方式來書寫當地民情風俗,進而延伸到分析自然環境影響人類的生活習慣,他擅長把看到的景象加以歸納和分析,將自然現象提升到觀點層面。因此,王士性的游記書寫不僅僅是純粹的山水漫游,他以翔實的記錄筆法,分析歸納地理現象,將旅游的層次提升到另一層面,漸漸往實用之學邁進,也間接影響到徐霞客的游記寫作。   《徐霞客游記》以日記體形式創作,以長篇書寫的方式突破前人的短篇游記書寫,既是日記又是游記。首重山川地形的記載,次為人文景觀。結合了“經世致用”的實學精神,丁文江先生稱其為“樸學之真祖”。《徐霞客游記》的出現不僅是由個人的興趣、志向、毅力所決定,放在晚明的社會背景中來看,李時珍《本草綱目》、宋應星《天工開物》等科學巨著的出現代表了實證精神的崛起,雖然《徐霞客游記》的寫作初衷并非是以成為地理學著作為目的,但其游記的內容、方法都是合乎科學考察精神的。盡管我們可以將此書視為“學理探求”型的地理學書寫,但其內容介乎文人游記和地理志書寫之間,它并非像方志那樣只記載疆域沿革,而是兼有文人的筆調以及文學性的書寫,堪稱古今游記之奇。   由以上兩種旅游書寫形態來看,作為才情抒寫的游記小品文,所注重的是人對山水景物所產生的感觸,以模山范水為主,而對于山川地形、河流走向、物產分布的記述,則不如“學理探求”型作品。我們可以說,“才情抒寫”游記以“情”為游記書寫本體;“學理探求”型游記則以“實”為游記的書寫脈絡。這種從注重“才情抒寫”到注重“學理探求”體現了晚明文人在游歷中求道的書寫方式轉變,從袁宏道、鐘惺到王士性、徐霞客,晚明文人游記書寫從單純的山水娛樂,轉變為有意識地進行地理考察和學理探求。   從才情抒寫到學理探求呈現出晚明文人游記書寫方式的轉變,其旅游活動不再是單純的娛樂休閑,而是具有深刻的科學文化內涵。他們專心于學問,寄情于山水,問奇、求知、娛樂。在旅游活動中探索自然規律,形成一種鉆研實物、經世致用的學風,在審美、愉悅的同時,使其向實地游覽、調查、考察、科學研究方向發展。這也成為晚明文人旅游活動和游記書寫的時代意義。   (作者單位:洛陽師范學院國土與旅游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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