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義文體的典范——《三國演義》

作者:來源:詩文網發布時間:2021-10-14
演義文體的典范 ??? 歐陽健 ??? 一、“歷代演義”的全新樣式是羅貫中的天才創造 ??? 羅貫中一生有54年生活在元代,他一定在瓦子里聽過“說話人”說過“《通鑒》漢唐歷代書史文傳”,更一定聽過當時盛行的《五代史》和《三國志》。至治間(1321-1323)新安虞氏“全相平話五種”刊行時,羅貫中已是六、七歲的少年,后來也應該讀過這些平話的刊本。這都為羅貫中日后寫作歷史小說、創造“歷代演義”文體打下了根基。 ??? 殘唐五代距宋元的時間最近,人們對那戰亂頻仍的歲月記憶猶新,劉知遠、郭威等人發跡變泰的傳奇故事,尤使想改善卑賤境遇的市井細民津津樂道;加上五代的更迭又為宋朝的建國鋪平了道路,《五代史平話》還特意敘唐明宗告天密禱,道是“臣本胡人,不能做中國之主,致令甲兵未息,生靈愁苦,愿得上天早生圣人,為中國萬民之主”,因而得到宋代統治者的贊許,所以有最佳的市場效應,連《三國志平話》也難免相形失色。但羅貫中卻選取三國作為創作的突破口,那原因是什么呢?魯迅先生說:“三國底事情,不像五代那樣紛亂;又不像楚、漢那樣簡單,恰是不簡、不繁,適于作小說。而且三國時的英雄,智術武勇,非常動人,所以人喜歡取來做小說底材料。再有裴松之注《三國志》甚為詳細,也足以引起人之注意三國的事情。”[1]這一著眼于三國題材天然“優越性”的觀點,亦早由李漁所道及:“吾嘗覽三國爭天下之局,而嘆天運之變化,真有所莫測也。當漢獻失柄,董卓擅權,群雄并起,四海沸鼎,使劉皇叔早偕魚水之歡,先得荊襄之地,長驅河北,傳檄淮南,江東秦雍,以次略定,則仍一光武中興之局,而不見天運之善變也。惟卓不遂其篡以誅死,曹操又得挾天子以令諸侯,名位雖虛,正朔未改,皇叔宛轉避難,不得蚤建大義于天下,而大江南北已為吳魏之所攘,獨留西南一隅為劉氏托足之地,然不得孔明出而東助赤壁一戰,西為漢中一摧,則梁益亦幾折而入于曹,而吳亦不能獨立,則又成一王莽篡漢之局,而天運猶不見其善變也。逮于華容遁去,雞肋歸來,鼎足而居,權侔力敵,而三分之勢遂成。尋彼曹操一生,罪惡貫盈,神人共怒,檄之,罵之,刺之,藥之,燒之,劫之,割須折齒,墮馬落塹,瀕死者數而卒免于死,為敵者眾而為輔亦眾,此又天下之若有意以成三分而故留此奸雄以為漢之蟊賊。且天生瑜以為亮對,又生懿以繼曹后,似皆恐鼎足之中折,而疊出其人才以相持也。自古割據者有矣,分王者有矣,為十二國,為七國,為十六國,為南北朝,為東西魏,為前后梁,其間乍得乍失,或亡或存,遠或不能一紀,近或不逾歲月,從未有六十年中,興則俱興,滅別俱滅,如三國爭天下之局之奇者也。”[2]說得都很有道理。但深入比較“三國”與“五代”素材的高下,以下幾點因素似乎更值得考慮: ??? 首先,從史的淵源看,三國故事早就廣為傳誦,民間的心理積淀極為深厚;五代則由于過分“貼近”,遠不能與之抗衡。其次,從史的格局看,魏、蜀、吳是同一時空下的鼎足三分,相對于東漢之“廢”而言,三者基本上都屬于“興”的因子,關鍵是由誰來“興”最符合民心民意,它們之間是相比較而存在,相競爭而發展,星移斗轉,雨覆風翻,令人目不暇接;梁、唐、晉、漢、周五代,則是在不同時間里的先后承襲,它們之間互為“廢”與“興”的因子,甚至在轉瞬之間,方“興”而旋“廢”,代代弒奪,程式雷同,同義反復,甚至讀前便可知后。再次,從形象體系看,三國人才輩出,各逞其能,劉、關、張之桃園結義,更為膾炙人口的千古佳話;五代之人才則大為遜色,馳騁其間者多為莽夫武士,朱溫雖與黃巢結義,但見利忘義,不克善終。這些,都是五代史事遜于三國的先天弱點。 ??? 然而光憑素材本身的優長,并不能保證創作的成功。李漁說得好:“然三國之局固奇,而非得奇手以傳之,則其奇亦不著于天下后世之耳目。”[3]《三國志平話》的成敗正說明了這一點。庸愚子說:“前代嘗以野史作為評話,令瞽者演說,其間言辭鄙謬,又失之于野,士君子多厭之。”[4]撇開“士君子”鄙薄市井文學的偏見,確實道出了平話的根本缺陷。正是在惋惜《三國志平話》未將題材開掘好的心理支配下,羅貫中創作了《三國志演義》。鄭振鐸先生說:羅貫中“是一位繼往承來,絕續存亡的俊杰,站在雅與俗、文與質之間的。他以文雅救民間粗制品的淺薄,同時又并沒有離開民間過遠。”[5]“以文雅救民間粗制品的淺薄”,既是羅貫中創作的原動力,也是羅貫中追求的最終目標,而“歷代演義”的全新樣式,則是他為達此目標的天才創造。 ??? 二、“演義”是“演經書之義”的略稱 ??? “演義”之說,由來久矣。《后漢書》卷一百十三《逸民列傳·周黨傳》,敘周黨于光武引見時,伏而不謁,博士范升奏毀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以組詞方式言之,“演……義”云云,實為“演”(闡發)經書之“義”的略稱。所謂“文不能演義”,是指斥周黨等“夸上求高”,而無才以“演”經中之“義”.為什么《后漢書》要為范升下一個“毀”字的斷語呢?因為本傳中就記載了周黨“讀《春秋》,聞復讎之義”之事。劉昭注云:“《春秋經》書:‘紀侯大去其國。’《公羊傳》曰:‘大去者何?滅也。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齊襄公九世祖哀公亨(烹)于周,紀侯譖之也,故襄公讎于紀。九世猶可復讎乎?雖百世可也。”此事證明,周黨是能“演”《春秋》之“義”的,他后來還“隱居黽池,著書上下篇”,范升謂其“文不能演義”,難逃詆毀之嫌。 ??? 推而廣之,凡闡發六經之義之作,皆可謂之“演義”.《藝文類聚》卷九十九“祥瑞部下·騶虞”條,引《春秋演義圖》曰:“湯地七十,內懷圣明,白虎戲朝。”“春秋演義”云云,亦即“演”《春秋》之“義”也。《宋史·藝文志》“經解類”著錄劉元剛《三經演義》十一卷,三經者,《孝經》、《論語》、《孟子》也。《宋史》卷四百七《楊簡傳》載錢時所著之書,有《周易釋傳》、《尚書演義》、《春秋大旨》,將《尚書演義》置于《周易釋傳》、《春秋大旨》之列,正表明是“演”(釋)《尚書》之“義”(大旨)的。《明史》卷九十六《藝文志》經類著錄胡經《易演義》十八卷、徐師曾《今文周易演義》十二卷、梁寅《詩演義》八卷,性質皆與此相類。 ??? 《詩經》為六經之一,既有《詩演義》以闡釋之,后人遂將注詩解詩品詩之作,亦名為“演義”.《新唐書》卷五十九著錄《蘇鶚演義》十卷 ,后人注《韓愈集》卷五《古詩五》“東野不得官,白首夸龍鐘”,引《蘇鶚演義》:“龍鐘,不翹舉之貌。”注《柳宗元集》卷八《行狀》“吏無招權乾沒之患”,引《蘇鶚演義》:“乾沒,猶陸沉之義。”又有《杜律演義》,元進士張伯成所作,陸容《菽園雜記》卷十四引其序云:“注少陵詩者非一,皆弗如吾鄉先進士張氏伯成《七言律詩演義》,訓釋字理極精詳,抑揚趣致,極其切當。蓋少陵有言外之詩,而《演義》得詩外之意也。”又,佛教教義亦多稱“經”,故“演義”又頗用之于禪家。《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六《釋氏》云:“當初入中國,只有四十二章經。后來既久,無可得說,晉宋而下,始相與演義。”如澄觀有《大方廣佛華嚴經隨疏演義抄》(大正藏第36冊),陳寅恪有《敦煌本維摩詰經文殊師利問疾品演義跋》(《海潮音》12卷19號,1931年)等。 ??? 章炳麟云:“演義之萌芽,蓋遠起于戰國,今觀晚周諸子說上世故事,多根本經典,而以己意飾增,或言或事。”[6]說得并不準確。“演義”所要探尋的乃經書之“義”,而非“義”的載體--言或事。《漢書·藝文志》云:“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記言”的《尚書》與“記事”的《春秋》,雖皆有“義”可“演”,但“演義”卻并不因此而分割成“演言”與“演事”兩個系統。正確的提法是:或因“言”而見“義”,或因“事”而見“義”;言與事都是尋求“義”的途徑,而“義”則是尋求追索的最終目標。 ??? 三、從史書之“義”到小說之“義” ??? 弄清了“演義”的真義,再來考察羅貫中何以將自己的歷史說部命名為《三國志演義》,就比較易于措手了。 ??? 《春秋》為六經之一,《三國志》則為四史之一,都是公認的良史。既然《春秋》有“義”可“演”,《三國志》自然也有“演”“義”的資格和價值。 羅貫中發現《三國志平話》的“瞽傳詼諧之氣”,癥結就在說話人拋棄了史書之“義”,全憑自己隨口亂道(即所謂“胡”)。他為新創的小說取名《三國志演義》,就是要糾正《平話》的偏頗,以闡發《三國志》中蘊含的大義。當然,“義”是蘊含在史書文本之中的,從這一角度來看,“義”的依據具有客觀性;但“義”又是要由讀者去闡釋的,從這一角度來看,“義”的發揮又具有主觀性。所以,史書有史書的“義”,庸愚子《〈三國志通俗演義〉序》所謂“昭往昔之盛衰,鑒君臣之善惡,載政事之得失,觀人才之吉兇,知邦家之休戚”是也;小說也有小說的“義”,修髯子《〈三國志通俗演義〉引》所謂“知正統必當扶,竊位必當誅,忠孝節義必當師,奸貪諛佞必當去”是也。宋元市井間的“講史書”,亦稱為“演史”,講說的是“前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7],自然也有演其中之“義”的要求,所謂“以上古隱奧之文章,為今日分明之議論”[8]是也。關鍵不在于它們有沒有“演”“義”,而在于所“演”的是什么“義”.“義”即是“旨”,即是作者要表述的“是是非非”,是某種偏于理性的意念。在文學作品中,又是統率全書的精神支柱。李漁說:“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腦。”[9]則庶幾近之。 ??? 李商隱《驕兒詩》說:“或謔張飛胡,或笑鄧艾吃。”傳神地拈出了早期平話的旨趣,以之印證《三國志平話》對張飛“胡”的偏愛,往往使人啞然失笑:討黃巾時,張飛先是去招安張表,后又招安張寶;平黃巾后,他先后拳打段珪,殺定州太守,鞭打督郵,后又和劉、關一齊往太行山落草,待國舅董成竟殺了十常待,持頭往太行山招安,方才下山。兄弟失散后,張飛又在終南山落了草,自號“無姓大王”,立年號“快活年”等等。《平話》還將諸葛亮寫成矯情的人。三顧茅廬時,他第一次命道童假說:“從昨日去江下,有八俊飲會去也。”第二次又使道童說:“去游山玩水未回。”第三次不好再說外出了,卻以“貪顧其書”以慢之,惹得張飛大怒起來。《平話》既說諸葛亮是一神仙,“達天地之機,神鬼難度之志”,卻又寫他熱衷名利,辦事魯莽。曹操使人將書與孫權,諸葛亮“提劍就階,殺了來使”,全無政治家風度。及受周瑜款待,竟以刀將棖分為三段,惹得魯肅曰:“武侯失尊重之意。”周瑜笑曰:“我聞諸葛出身低微,原是莊農,不慣。”種種軍國大事,在藝人口中,都如兒戲一般。 ??? 鄭振鐸先生說:“在很早的講史里,講述者多半是牽引歷史以拍合于野語村談的。故往往荒唐怪誕之事百出。然氣魄是弘偉的。不像后來‘演義’之懨懨無生氣。”[10]新興的市民按自己的理解敘說歷史,他們的氣魄首先在藐視一切正統史書的規范,“演”出了為市民細民抒意寫憤、寄托情志的“義”.但“其間言辭鄙謬,又失之于野”,在相當程度上背離了史書固有之“義”,嚴重地妨礙了人們對它的接受。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羅貫中應運而生了。他創造了“歷代演義”的全新樣式,并將自己的歷史觀和審美觀凝為歷史小說的經典--《三國志演義》。 ??? 羅貫中“以文雅救民間粗制品的淺薄”的第一個貢獻,是自覺確立了清醒的明“義”、演“義”的意念,并為后來的小說家所普遍接受,成為他們自覺的觀念。嘉靖三十一年(1552)熊大木作《〈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序》,中曰:“《武穆王精忠錄》原有小說,未及于全文。今得浙之刊本,著述王之事實,甚得其悉;然而意寓文墨,綱由大紀,士大夫以下,遽爾未明乎理者,或有之矣。近因眷連楊子素號涌泉者,挾是書謁于予,曰:‘敢勞代吾演出辭話,庶使愚夫愚婦,亦識其意思之一二。’”“演出辭話”,乃“演”也;“識其意思”,即“義”也。萬歷四十年(1612)甄偉作《〈西漢通俗演義〉序》,中曰:“閑居無聊,偶閱《西漢》卷,見其間多牽強附會,支離鄙俚,未足以發明楚漢故事,遂因略以致詳,考史以廣義。越歲,編次成書。言雖俗而不失正,義雖淺而不乖于理。……使劉項之強弱,楚漢之興亡,一展卷而悉在目中。”“發明楚漢故事”,乃“演”也;“劉項之強弱,楚漢之興亡”之理,即“義”也。夢藏道人《〈三國志演義〉序》曰:“羅貫中氏取其書演之,更六十五篇為百二十回。合則聯珠,分則辨物,實有意旨,不發躍如。其必雜以街巷之譚者,正欲愚夫愚婦,共曉共暢人與是非之公。”“實有意旨”,“是非之公”云云,強調的也是“義”.黃人《小說小話》謂:“歷史小說,當以舊有之《三國志演義》、《隋唐演義》及新譯之《金塔剖尸記》、《火山報仇錄》等為正格。”他指責那些“歷史不成歷史,小說不成小說”的低劣之作道:“謂將供觀者之記憶乎?則不如直覽史文之簡要也;謂將使觀者易解乎?則頭緒紛繁,事雖顯而意仍晦也。或曰:‘彼所謂演義者耳,毋苛求也。’曰:‘演義者,恐其義之晦塞無味,而為之點綴,為之斡旋也,茲則演詞而已,演式而已,何演義之足云!’”[11]更是將“演義”定位在“意”與“義”的層面上,并與“演詞”、“演式”明確劃清了界限。 ??? 羅貫中的高明之處在于,既將闡發《三國志》蘊含的“義”作為目標,又并非簡單地重復史書的陳舊觀念;既糾正了《平話》“言辭鄙謬,又失之于野”的偏頗,“同時又并沒有離開民間過遠”.他將史書“演”為“陳敘百年,該括萬事”的小說,真正要突出的是自己欲抒發之“義”.庸愚子說:“曹瞞雖有遠圖,而志不在社稷,假忠欺世,卒為身謀,雖得之,必失之,萬古奸賊,僅能逃其不殺而已,固不足論。孫權父子,虎視江東,固有取天下之志,而所用得人,又非老瞞可議。惟昭烈漢室之胄,結義桃園,三顧草廬,君臣契合,輔成大業,亦理所當然。其最尚者,孔明之忠,昭如日星,古今仰之,而關張之義,尤宜尚也。其他得失,彰彰可考,遺芳遺臭,在人賢與不賢,君子小人,義與利之間而已。”從劉備、孔明、關張三點切入,較準確地領悟了羅貫中欲演之“義”,茲分別論述于后: ??? 1、“昭烈漢室之胄,結義桃園,三顧草廬,君臣契合,輔成大業,亦理所當然”. ??? “廢獻帝曹丕篡漢”一回,敘賈詡、華歆、王朗逼獻帝以山川社稷禪與魏王,王朗曰:“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道?安有不敗之家?陛下漢朝相傳四百馀年,氣運已極,不可自執迷而惹禍也。”無情地道出了歷史推移的嚴酷法則。在那“漢室不可復業”的當口,誰是能夠擔當國家重興之任的“有道之君”?乃是所有“義”中最大的“義”.羅貫中的答案則是非劉備莫屬。這并非因為他是所謂的“正統”.劉備雖七彎八拐勉強算是“皇叔”,比起劉表、劉璋來都要疏遠得多;況他以“販履織席為業”,早已降落到社會的底層。舌戰群儒時,陸公紀就以“劉豫州雖中山靖王苗裔,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席販履之庸夫”相譏,孔明卻坦然答道:“昔漢高祖皇帝起身乃泗上亭長,寬宏大度,重用文武而開大漢洪基四百馀季。至于吾主,縱非劉氏宗親,仁慈忠孝,天下共知,勝如曹操萬倍,豈以織席販履為辱乎?汝小兒之見,不足共高士言之。”在劉備“仁慈忠孝”諸美德中,最令人稱道的是愛民。“劉玄德敗走江陵”一回,敘曹操來攻樊城,不得已棄之,新野、樊城百姓扶老攜幼,滾滾渡江,玄德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及抵襄陽,兩軍在城下混戰,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愿入襄陽矣。”于是引十數萬百姓,一程程挨著往江陵進發,步行二十馀日,被曹操一日一夜趕上,遂遭致當陽夏口之敗。孔明、簡雍從戰局考慮,曾建議暫棄百姓,都為他所拒絕。小說引習鑿齒之論曰:“劉玄德雖顛沛險難,而信義愈明;勢迫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昇之墳,則情感三軍;戀赴義之士,則甘與同敗。其所以結物情者,豈徒投醪撫寒,含蓼問疾而已哉?其終濟大業,不亦宜乎!”劉備充分認識“若濟大事,必以人為本”的真理,他對人的看重,已大大超出“投醪撫寒”、“含蓼問疾”的水平,更同那種“不以人為念”的行徑有本質的區別。這就揭示了劉備被推崇為“明主”的根本原因。小說對曹操的態度,往往隨“義”與“不義”為轉移:曹操下令禁止軍人作踐麥田,小說是贊揚的;曹操大肆屠戮無辜百姓,小說又是譴責的。孔融所謂“曹操不仁,殘害百姓,倚勢豪強”,是小說的主調。“寧使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這兩句“教萬代人罵”的言語,所包含的超出常人容忍限度的極端利己主義,則將曹操永遠地釘在恥辱柱上。《三國志演義》對劉備的推戴,建立在儒家“民貴君輕”的政治道德觀,與普通民眾渴慕明君的契合點上,這是它的“義”具有久遠生命力的第一個基點。 ??? 2、“其最尚者,孔明之忠,昭如日星,古今仰之”. ??? 諸葛亮形象的改造和創新,是羅貫中超越《三國志平話》最為高明的一著。除了將諸葛亮的決策作為提挈全書的主線外,諸葛亮所體現的精神風范,實堪傳之千秋萬代而不泯。在演義所敘興廢爭戰的大格局中,又有個人命運去留的小格局,遂紐結派生出種種矛盾來。作為典型的士大夫,諸葛亮的內心經歷了從“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到積極用世、拯民水火的抉擇;經歷了從對曹操、孫權等強者的摒棄,到對處于劣勢的劉備的擁戴的抉擇。據《蜀記》載,晉初之士大夫“多譏亮托身非所”,而諸葛亮的亮色,恰在于此。演義謂諸葛亮與博陵崔州平、穎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并徐元直為密友,常一處學業,此四人務于精熟,惟孔明獨觀其大略。曾謂四人曰:“汝等仕進可至刺史、郡守也。”眾問其志若何,但笑而不答。裴松之《三國志·諸葛亮傳》注以為:“夫其高吟俟時,情見乎言,志氣所存,既已定于其始矣。若使游步中華,騁其龍光,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委質魏氏,展其器能,誠非陳長文、司馬仲達所能頡頏,而況于馀哉;茍不患功業不就,道之不行,雖志恢宇宙,終不北向者,蓋以權御已移,漢祚將傾,方將翊贊宗杰,以興微繼絕克復為己任故也。”以諸葛亮之才略,若追求個人功業,委質魏氏,投靠東吳,皆可展其器能;然他方以管仲、樂毅自命,以興微繼絕為己任,在劉備極為困頓的時候,看中他是寄托理想的明主,毅然決然地擔當起輔佐的重任。這種對于個人的去就即人生道路的正確抉擇,是諸葛亮贏得民眾、尤其是歷代文人尊敬的根本原因。“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是多數文人景慕的人品。而一旦尋覓到信仰之所在,又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該是多么的崇高。正如毛宗崗《三國演義》第九十七回回評所說:“先生不但知伐魏之無成、出師之不利,而又逆知其身之必死于是役也。以漢、賊不兩立之故,而至于敗亦不惜,鈍亦不惜,即死亦不惜。嗚呼,先生真大漢忠臣者。文天祥《正氣歌》曰:‘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殆于后一篇而愈見之。’”在歷史小說史上,諸葛亮形象出現還有一層特殊的意義。“興廢爭戰”云云,既有“興廢”,又有“爭戰”,不可或缺。而“爭戰”二字,倒過來就是“戰爭”.自從人類社會形成之后,大小戰爭從未真正停息過。人們思考得最多的,基本不是“什么是戰爭”這種思辯性的問題,而是如何贏得戰爭這種功利性的問題。《孫子·謀攻篇》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諸葛亮以天才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的身份,始終居于《三國志演義》的核心,并為后世歷史小說軍師型形象制定出最高的標準。 《三國志演義》對諸葛亮的推戴,建立在士大夫的“行藏出處”的人生觀,與普通民眾贊賞謀略智慧的契合點上,這是它的“義”具有久遠生命力的第二個基點。 ??? 3、“關張之義,尤宜尚也”. ??? 關張之“義”,是演《三國志》蘊含之義的“義”中之“義”.與《平話》突出張飛的“胡”不同,《三國志演義》著力渲染的是關羽的“義”,反映了思想底蘊的深化。三國是“天下大亂,豪杰并起”的時代,平話亦作于情況類似的元代,民心思亂,故欣賞張飛的“胡”.而《演義》作于明初,經歷了長期動亂以后,民心思定,希望建立起合理的社會秩序,關羽的“義”便成了肯定的對象。“義”有“宜”的意思,是為社會公認的處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道德準則。是不是真正的“義”,就得經受“利”、“害”兩方面的考驗。既不能“求生以遺不義之名”,更不能“見利而忘義”.呂布之所以受到鄙薄,就是因為他“背恩誅董卓,忘義殺丁原”.關公則是“義”的化身。當死守下邳,身陷絕地時,關公起初決心仗義而死,張遼遂舉三罪以證明死之無價值:誤主喪身,誠為不美;負倚托之重,實為不義;不思匡扶漢室,拯救生靈,安為義?也就是說,死不過“成匹夫之勇”;不死,反倒是“義”的行為。于是關公提出了三個條件:只降漢帝不降曹公;二嫂嫂給皇叔俸祿養贍;但知劉備去向便當辭去。及至降曹操之后,關公便面臨著真忠義與假忠義的考驗。果然,當一旦得知劉備消息,就將曹操所賜金幣,一一封記,分毫不取,過關斬將而去,連曹操也贊揚說:“此云長乃千金不可易其志,真仗義疏財大丈夫也!”從另一角度看,曹操對關公的賞識,尤其是對關公之志的成全,也可以說是一種義;因此,華容道上的義釋曹操,也不失為一種美德,盡管從大局看是不足取的。魯迅先生對《三國演義》的藝術性頗不滿意,惟獨舉“寫關云長斬華雄一節,真是有聲有色,寫華容道上放曹操一節,則義勇之氣可掬,如見其人”,作為此書究竟有“很好地方”的例證,不是偶然的。沒有華容道的義釋,就沒有關公這樣一個“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的完整的人。義,就是關公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三國志演義》中絕大多數正面人物的性格。《三國志演義》對關羽的推戴,建立在普通民眾的“忠義”觀與贊賞武勇絕倫的契合點上,這是它的“義”具有久遠生命力的第三個基點。 ??? 總之,憑借劉備、諸葛亮、關公的人格魅力,羅貫中將儒家的“仁民”觀、士大夫的“用世”觀與民眾的“忠義”觀完美地融合起來,十分到位地發揮了他所領悟到的蘊含于《三國志》中的大義,賦予《演義》以《平話》所不具備的支柱和靈魂,因而備受各階層讀者的歡迎,李漁《〈四大奇書第一種〉序》說“此書之奇,足以使學士讀之而快,委巷不學之人讀之而亦快;英雄豪杰讀之而快,凡夫俗子讀之而亦快;拊髀扼腕有志乘時者讀之而快,據梧面壁無情者讀之而亦快也”,道理就在這里。 ??? 詩言“志”,言的主要是詩人的思想、志向、抱負和情感;小說演“義”,演的主要是小說家對歷史社會的理性認識。二者一脈相通,都反映了中國文論對于內容的高度重視。 ??? 四、“演”之為道,各臻其妙 ??? 羅貫中“以文雅救民間粗制品的淺薄”的第二個貢獻,是通過《三國志演義》的創作實踐,找到了將“義”“演”好、“演”成功的各臻其妙之道。 ??? 作為小說家對歷史事象的理解、體認和評判,“義”即是“旨”,即是核心,是目的,是統率全書的精神支柱;而“演”則是明“義”、表“義”的手段,是明“義”、表“義”的途徑。“義”不能游離于“史”外而孤立存在。換句話說,“義”原本是寓于“史”中的,是需要從“史”的內涵中“演”出來的。羅貫中的創作路子,用李漁的話說,就是“依史以演義”.魯迅先生《中國小說史略》說得更為具體:“皆排比陳壽《三國志》及裴松之注,間亦仍采平話,又加推演而作之。”“依史”,自然是依《三國志》之史(“排比陳壽《三國志》及裴松之注”);而“演”則有“延伸”、“引申”的意思,即所謂“推演而作之”.惟有將史事“推演”得真實生動,才能讓讀者認可其中的“義”,領悟其中的“義”.高儒《百川書志》將《三國志演義》的寫作要領概括為:“據正史,采小說,證文辭,通好尚,非俗非虛,易觀易入,非史氏蒼古之文,去瞽傳詼諧之氣,陳敘百年,該括萬事。”準確地揭示了羅貫中成功的奧秘。“據正史”、“證文辭”,就是要真實可信;“采小說”、“通好尚”,就是要生動感人。《老子》 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在一般情況下,“信”與“美”是很難兼得的,然而卻是歷史小說的最高境界。羅貫中在吸收平話精華的基礎上,參照正史的體系和規模,用通俗流暢的語言進行再創作,從而實現了“信”和“美”的融渾統一,尤以他創造的將史書文本“演”成小說文本之“道”,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 羅貫中創造了哪些“演”義之道呢?梁寅《詩演義·自序》曾說,其書是為幼學而作,“博稽訓詁,以啟其塞,根之義理,以達其義。隱也,使之顯;略也,使之詳。”梁寅之言,尚是從“義”的角度來說的;茲借來剖分羅貫中對史事之“演”,大致可歸結為如下數種形態:隱也,使之顯;略也,使之詳;淡也,使之濃;散也,使之聚;無也,使之有,……等等。也可以反過來說:顯也,使之隱;詳也,使之略;濃也,使之淡;聚也,使之散;有也,使之無,……等等。如劉備討董卓一事,《三國志》并無記載,惟裴松之注引《英雄記》云:“會靈帝崩,天下大亂,備亦起軍從討董卓。”只作了簡單交代。董卓帳前第一員驍將華雄,本為孫堅所斬,后來可能訛傳為關公所為。羅貫中“采小說”入演義,用濃墨重彩添寫了“溫酒斬華雄”的故事;《三國志平話》敘“論英會”,僅短短的25字:“無數日,曹相請玄德筵會,名曰論英會。唬得皇叔墜其筋骨。會散。”羅貫中卻演成“青梅煮酒論英雄”一段極精彩的文字。 ??? 從“演”的角度看,羅貫中常用的手段之一是取舍,即從史書文本中選取對他有用的材料,加以強化(略也,使之詳;淡也,使之濃),而把他認為不重要的材料拋棄掉(有也,使之無)。如“三顧茅廬”一事,陳壽似并不看重,在《諸葛亮傳》中只用了“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幾個字。但在《三國志演義》中,卻成了最重要的關目,不惜以濃墨重彩敷寫之,使之成為傳誦千古的佳話,這就是小說家的本領。 ??? 取舍還有另一層含義,即在具有歧義的諸多材料中,挑選符合要求的材料。以三顧茅廬為例,《諸葛亮傳》裴松之注云: ??? 《魏略》曰:劉備屯于樊城。是時曹公方定河北,亮知荊州次當受敵,而劉表性緩,不曉軍事。亮乃北行見備,備與亮非舊,又以其年少,以諸生意待之。坐集既畢,眾賓皆去,而亮獨留,備亦不問其所欲言。備性好結毦,時有人以髦牛尾與備者,備因手自結之。亮乃進曰:“明將軍當復有遠志,但結毦而已邪!”備知亮非常人也,乃投毦而答曰:“是何言與!我聊以忘憂耳。”亮遂言曰:“將軍度劉鎮南孰與曹公邪?”備曰:“不及。”亮又曰:“將軍自度何如也?”備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將軍之眾不過數千人,以此待敵,得無非計乎!”備曰:“我亦愁之,當若之何?”亮曰:“今荊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發調,則人心不悅;可語鎮南,令國中凡有游戶,皆使自實,因錄以益眾可也。”備從其計,故眾遂強。備由此知亮有英略,乃以上客禮之。《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臣松之以為:亮表云“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則非亮先詣備,明矣。雖聞見異辭,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為可怪。 ??? “聞見異辭,各生彼此”,正是史書載錄的偏差或失實的反映,并不值得驚異。《魏略》言諸葛亮主動“北行見備”,而非劉備之三顧茅廬,《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可見還不是一條孤證。《魏略》對于會見過程的記述,詳載雙方答問之辭,亦比《三國志》來得具體,裴松之僅以《出師表》自言“三顧臣于草廬之中”為據,斷定“非亮詣備”,反倒有些缺乏說服力。但羅貫中沒有理睬《魏略》這種材料,因為如果依了它,諸葛亮就不是淡泊寧靜的“閑云野鶴”,劉備也就不是求賢若渴的明君,沒有了膾炙人口的三顧茅廬,《三國演義》就將失去應有的韻味。 ??? 從“演”的角度看,羅貫中常用的手段之二是抑揚。取舍是對史書載錄的選擇,抑揚則是在有史書依據的前提下,對人物褒貶力度的主觀增減。如抗曹的統一戰線,魯肅是決策者,周瑜是統帥,諸葛亮則處于“求人”的無奈境地;羅貫中卻大寫他化被動為主動,“不用我去求人,偏使人來求我”(毛宗崗《三國演義》第四十二回回評),既玩弄老實人魯肅于股掌之上,在機巧人周瑜面前也處處超勝一籌(淡也,使之濃;濃也,使之淡),這就是抑揚的妙用。 ??? 從“演”的角度看,羅貫中常用的手段之三是虛構。演義文體的虛實問題,是從它與史書載錄的關系推衍出來的。人們多將史書上有記載的稱做“實”,而把缺乏史書依據的稱做“虛”.章學誠說:“惟《三國演義》,則七分實事,三分虛構。”[12]所謂“七實三虛”,指的就是取材于史書的“實事”與虛構所占的比重。史家也會“舍棄”,實際上是“將有作無”;史家也會抑揚,實際上是“輕重倒置”:這些本都可以算是不真;但他終究不能“無中生有”,不能編造歷史。小說家就不同了。當他發現從現成“史料”中不能選取“合適”的材料,便會把想象的內容加到作品中去,使之成為符合自己需要的“事實”,這就是虛構。劉廷璣說:“演義者,本有其事而添設敷演,非無中生有者比也。”[13]但他仍不能不承認:“桃園結義、戰陣回合,不脫稗官窠臼”,實際上是默認了小說家虛構的特權。 ??? 對“演”義來說,虛構是突現“義”的重要途徑。但虛構不等于胡編亂謅。演義的創作過程是一個作家與素材之間相互作用的連續不斷的過程,一個使主客體趨于一致的合目性的活動過程。用金豐在《〈精忠演義說本岳王全傳〉序》的話說,為了“服考古之心”,得充分采用既有的史料,給人以可信性;為了“動一時之聽”,他又得巧妙地加以虛構,以增加可讀性。綜觀全部《三國志演義》,由羅貫中精心結撰、獨立創造的情節,諸如“桃園結義”、“三顧草廬”、“舌戰群儒”、“草船借箭”、“華容放曹”、“單刀赴會”、“刮骨療毒”、“失街亭”、“空城計”、“遺恨五丈原”等,都是為了闡發其中的“義”而創作的充滿美的意蘊的名篇,堪稱“演”之為道,各臻其妙的結晶。有人對虛構深惡痛絕,如李慈銘《荀學齋日記》宣言:“余素惡《三國志演義》,以其事多近似而亂真也。”他不懂得,“近似而亂真”恰是虛構的極境。桃園結義、秉燭達旦、華容道等等雖屬虛構,卻被數百年來無數讀者當作歷史接受了,甚至連明悉歷史真相的讀者也寧愿它就是史實,仿佛這種虛構比史實更合乎生活的和歷史的邏輯,這才是虛構的成功。 ??? 尤其要指出的是,在《三國志演義》中,章學誠所謂“論次多實,而彩艷殊乏”并不存在;寫“實”,同樣可以臻于“美”的意境。如三顧茅廬,乃是史書認可的“實事”,羅貫中不僅將情節寫得跌宕起伏、搖曳多姿,而且將隆中景色寫得幽美多彩、深邃秀麗。一顧時,“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泉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松莫交翠,猿鶴相親”;二顧時,“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三顧時,“徐步而入,縱目觀之,自然幽雅,見先生仰臥于草堂幾榻之上”,及孔明醒來以后,口吟詩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于是,一位“淡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臥龍,終于出現在讀者面前。徐時棟《煙嶼樓筆記》說:“史事演義,惟羅貫中之《三國演義》最佳。其人博極典籍,非特借陳志裴注,敷衍成書而已;往往正史及注并無此語,而雜史小說乃遇見之,知其書中無來歷者希矣。至其序次前后,變化生色,亦復高出稗官。”確實道出了其中的真諦。 ??? 注: ??? [1]魯迅《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第四講《宋人“說話”及其影響》。 ??? [2][3]李漁《〈四大奇書第一種〉序》。 ??? [4]庸愚子《〈三國志通俗演義〉序》。 ??? [5]鄭振鐸《宋元明小說的演進》,《鄭振鐸古典文學論文集》第38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 [6]章炳麟《〈洪秀全演義〉序》。 ??? [7]]耐得翁《都城紀勝》。 ??? [8]羅曄《醉翁談錄·小說引子》。 ??? [9李漁《閑情偶寄》。 ??? [10]鄭振鐸《宋元話本是怎樣發展起來的》,《鄭振鐸古典文學論文集》第406頁。 ??? [11]《黃人集》第305頁,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 [12]章學誠《丙辰札記》。 ??? [13]劉廷璣《在園雜志》。 ??? 原載:《中華文化論壇》2003年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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