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一日,獨坐停云,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幾!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里。想淵明、《停云》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厥捉?、云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署之東園,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糞瘠溉枯,為蔬圃十數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陽既浮,萌者將動。園之守啟曰:“園有樗焉,其根壯而葉大。根壯則梗地脈,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葉大則陰翳蒙礙,而新植者不得暢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腫,疏輕而不堅,不足養,是宜伐?!币虮M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廣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毙拊唬骸班?!今杏方春且華,將待其實,若獨不能損數畦之廣為杏地邪?”因勿伐。
既而悟且嘆曰:“吁!莊周之說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棄;杏之體最堅密,美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其時之可否邪?”
他日,客有過修者,仆夫曳薪過堂下,因指而語客以所疑??驮唬?“是何怪邪?夫以無用處無用,莊周之貴也。以無用而賊有用,烏能免哉!彼杏之有華實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蓋有利之者在死,勢不得以生也,與乎杏實異矣。今樗之臃腫不材,而以壯大害物,其見伐,誠宜爾,與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說又異矣。凡物幸之與不幸,視其處之而已。”客既去,修善其言而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