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李璟《攤破浣溪沙》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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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破浣溪沙》 【南唐】李璟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 風(fēng)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 回首淥波三峽暮,接天流。 卷起真珠做的簾子,掛上簾鉤,在高樓上遠(yuǎn)望的我和從前一樣,愁緒依然深鎖。風(fēng)里的落花那么憔悴,誰是它的主人呢?使我越想越茫然。 信使不曾捎來遠(yuǎn)方行人的音訊,雨中的丁香花讓我想起凝結(jié)的憂愁。我回頭眺望暮色里的三峽,看江水從天而降,浩蕩奔流。 五代十國時期,詞句綺麗如花,浩繁如煙海,完成了由唐詩之雄麗,到宋詞之清新的一個承接。五代十國時期的一些國主帝王,本身也是詞客,便使得“詞”這一文體,由民歌而漸漸文學(xué)化,也因此,便劃分出以后蜀為中心,崇尚流光華麗的花間詞派,以及以南唐為中心,崇尚淡雅婉約的南唐詞派。這兩大派別,對后來宋詞的發(fā)展構(gòu)成,乃至詞這一文體本身的綿延,起到了深遠(yuǎn)的作用,例如活躍于明末清初,在當(dāng)時是最大詞派的“云間詞派”,便是以南唐詞派為宗,及至到了清代,南唐詞風(fēng)仍然被人極度推崇。 而南唐詞派的代表人物,自然少不了李煜,其他的兩位,也都與李煜頗有關(guān)聯(lián),一個是李煜學(xué)詞的啟蒙老師,五代詞人馮延巳,另一個,就是李煜的父親,南唐中主李璟。是以,后人多輯錄為“南唐二主詞”,若不是李煜在詞之一道上的光芒太過耀眼,中宗李璟也完全可以成為南唐詞派的領(lǐng)軍人物,但是,那樣的南唐詞派是否還會有今日之盛名,就見仁見智了。 這本是一首清空而凄麗的春恨之詠,但因為作者是中宗李璟,有人若將風(fēng)里落花與風(fēng)雨飄搖的南唐國勢作一聯(lián)想,那也未嘗不可。不過,樓頭思婦的偶一回首,便直承以三峽的浩蕩涌流:能以如此縱意舒卷的大筆,寫出如此雄健壯偉的氣象,也正因為他是中宗李璟。 這首詞寫暮春時節(jié)的無限憂傷,落花無主,青鳥飛逝,丁香結(jié)愁,綠水長流,都象征著種種難言的失落、冷清和無奈。全篇清婉雋秀,耐人尋味。 中宗的詞句,往往會透露出這樣清冷幽遠(yuǎn)的情愫,“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便是如此,那樣平常的十四個字,在唇間流轉(zhuǎn)著,流轉(zhuǎn)著,便流轉(zhuǎn)成一曲淡淡的,卻又濃濃的悲歌。 同樣的,這闋詞,也是在纏綿的,繾綣的情致里,透出清冷而幻滅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夢,不能醒,也不愿意醒。雖然自己也知道夢境是虛幻的,但至少,在夢里,還能有未來,還可以有期待,而在現(xiàn)實里,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是虛假的。 若隱若現(xiàn)的幻滅感,不但在這闋詞里,在李璟的其他句子里,都能感受得到?;脺纾约盎脺缢鶐淼谋瘋涂仗?,在那些文字里隨處可見,是的,那是一種悲哀,是迷茫塵世里,眼看著美好流逝于眼前,卻無法留住的悲哀;是仙齡韶光之時,眼看著鏡里朱顏,無法挽回衰敗下去的悲哀,是軟紅十丈里,眼看著繁華南唐,無法停止地敗亡下去的悲哀。 就算是千年之后的我們,回看那些曾經(jīng)的錦繡華年,一步一步的,走向衰敗,走向滅亡,心里,何嘗是沒有悲哀的? 可惜的是,世間的許多美好,就是這樣容易破碎,就是這樣讓人無力的,難以留住。而且越是嬌艷盛開的花兒,越是容易凋謝,越是美麗絕世的佳人,越是害怕衰老。悠遠(yuǎn)美麗如五代詞句的南唐,也在經(jīng)歷著這樣的一個過程。不同的是,它盛放的時間是如此短暫,而衰落的速度又是如此迅速,更讓人唏噓的,是它的盛放和凋謝,全是因為一個人,那就是中宗李璟。 “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寫絕了閨中女兒,不能得到愛人消息的那種刻骨的思念和哀愁。 用佛家的思想來說,人世間的生離死別,緣生緣滅,是很正常的,就像四季交替,花開花落,又何必為之悵然悲泣呢? 可是,又有誰可以瀟灑地?fù)]手和一段刻骨的情感說再見,然后輕裝上路呢?人的情感就脆弱在這里,無奈在這里,美麗在這里,可怕也在這里。 一直在尋找,尋找一種希望,一種可以鼓舞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可是,一直在迷茫中。感覺希望就像是一片若隱若現(xiàn)的云霞,這顆心要經(jīng)歷多少次滄海桑田的輪回,要穿越多少起伏不定的時間的海浪,才能攀附到這片云霞? 我不知道李璟寫這首詞是什么樣的心境,或許他看到江山已暮,無可挽回,才借美人之口抒發(fā)心中的悵然呢? 可在我覺得,那云外之信,就是心靈可以解脫塵世煩惱,超越愛恨的束縛,明白宇宙人生真諦,那個訊息,那就是人的心性忽然明朗,徹見萬丈光明的了然之心。 最后,依然以一首李璟的詞作結(jié)。 《攤破浣溪沙》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 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 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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