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郴州旅舍

秦觀〔宋代〕〔〕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譯文及注釋

譯文
暮靄沉沉,樓臺消失在濃霧中,月色朦朧,渡口也隱匿不見。望斷天涯,理想中的桃花源也無處可尋。怎能忍受得了在這春寒料峭時節,獨居在孤寂的客館,斜陽西下,杜鵑聲聲哀鳴!
遠方的友人的音信,寄來了溫暖的關心和囑咐,卻平添了我深深的別恨離愁。郴江啊,你本來是環繞著郴山奔流,為什么偏偏要流到瀟湘去呢?

注釋
踏莎行:詞牌名。
郴(chēn)州:今屬湖南。
霧失樓臺:暮靄沉沉,樓臺消失在濃霧中。
月迷津渡:月色朦朧,渡口迷失不見。
桃源望斷無尋處:拼命尋找也看不見理想的桃花源。桃源:語出晉陶淵明《桃花源記》,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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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賞析一

  詞的上闋在寫景物,“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一出語便已入哀景之中,從后句“桃園望斷無尋處”可以想到,樓臺、津渡都是因情所設之景,可能現實中并不存在。是由詞人內心的不被人理解的情懷,無處宣泄所生出無人問津之感。桃花一語又讓人聯想到了桃花源記一文,詩人也正是想表達出一種離世厭俗的情感。常常文人在政治上不得志后的第一反應大多數也是出世,出離。浸淫于佛道的太虛,更是如此。在其稍晚些的作品《寧浦書事》中就提到了“我豈更求榮達”之語。在《反初》中也流露出了對田園隱居生活的向往。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又將情景拉入到了悲涼之谷底,可堪孤館和一個寒字,寫盡了詞人心中的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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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詞的上闋在寫景物,“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一出語便已入哀景之中,從后句“桃園望斷無尋處”可以想到,樓臺、津渡都是因情所設之景,可能現實中并不存在。是由詞人內心的不被人理解的情懷,無處宣泄所生出無人問津之感。桃花一語又讓人聯想到了桃花源記一文,詩人也正是想表達出一種離世厭俗的情感。常常文人在政治上不得志后的第一反應大多數也是出世,出離。浸淫于佛道的太虛,更是如此。在其稍晚些的作品《寧浦書事》中就提到了“我豈更求榮達”之語。在《反初》中也流露出了對田園隱居生活的向往。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則又將情景拉入到了悲涼之谷底,可堪孤館和一個寒字,寫盡了詞人心中的孤苦凄涼,杜鵑啼血,本就凄涼又怎堪殘陽日暮。自古日暮是歸途,詞人或許是在感嘆自己生命將暮,或許在感嘆仕途將暮。獨在異鄉,偏聽子規,子規子規,何時子歸。詩人或許又在感嘆自己離別親人,遠離家鄉的哀愁吧。在《題郴陽道中一古寺壁》中,少游哀嘆“行人到此無腸斷,問爾黃花知不知”,“北客念家渾不睡,荒山一夜雨吹風”從景物之凄涼,過渡到了內心之凄涼。在《寧浦書事》“骨肉未知消息,人生到此何堪”一語中,他更加直白地流露出了對遠方親人的思念之感。有理由相信,詞人此時聽到子規啼夜的心情是無比惆悵的,再加上孤身一人,念及家鄉也是情理之中。

  下片由敘實開始,寫遠方友人殷勤致意、安慰。“驛寄梅花,魚傳尺素。”連用兩則有關友人投寄書信的典故,分見于《荊州記》和古詩《飲馬長城窟行》。寄梅傳素,遠方的親友送來安慰的信息,按理應該欣喜為是,但身為貶謫之詞人,北歸無望,卻“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每一封裹寄著親友慰安的書信,觸動的總是詞人那根敏感的心弦,奏響的是對往昔生活的追憶和痛省今時困苦處境的一曲曲凄傷哀婉的歌。每一封信來,詞人就歷經一次這個心靈掙扎的歷程,添其此恨綿綿。

  故于第三句急轉,“砌成此恨無重數。”一切安慰均無濟于事。離恨猶如“恨”墻高砌,使人不勝負擔。一個“砌”字,將那無形的傷感形象化,好像還可以重重累積,終如磚石壘墻般筑起一道高無重數、沉重堅實的“恨”墻。恨誰?恨什么?身處逆境的詞人沒有明說。聯系他在《自挽詞》中所說:“一朝奇禍作,漂零至于是。”可知他的恨,與飄零有關,他的飄零與黨禍相聯。在詞史上,作為婉約派代表詞人,秦觀正是以這堵心中的“恨”墻表明他對現實的抗爭。他何嘗不欲將心中的悲憤一吐為快?但他憂讒畏譏,不能說透。于是化實為虛,作宕開之筆,借眼前山水作癡癡一問:“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無理有情,無理而妙。好像詞人在對郴江說:郴江啊,你本來是圍繞著郴山而流的,為什么卻要老遠地北流向瀟湘而去呢?關于這兩句的蘊意,或以為:“郴江也不耐山城的寂寞,流到遠方去了,可是自己還得呆在這里,得不到自由。”(胡云翼《宋詞選》)或以為詞人“反躬自問”,慨嘆身世:“自己好端端一個讀書人,本想出來為朝廷做一番事業,正如郴江原本是繞著郴山而轉的呀,誰會想到如今竟被卷入一切政治斗爭漩渦中去呢?”(《唐宋詞鑒賞辭典》)見仁見智。

  依筆者拙意,對這兩句蘊意的把握,或可空靈一些。詞人在幻想、希望與失望、展望的感情掙扎中,面對眼前無言而各得其所的山水,也許他悄然地獲得了一種人生感悟:生活本身充滿了各種解釋,有不同的發展趨勢,生活并不是從一開始便固定了的故事,就像這繞著郴山的郴江,它自己也是不由自己地向北奔流向瀟湘而去。生活的洪流,依著慣性,滾滾向前,它總是把人帶到深不可測的遠方,它還將把自己帶到什么樣苦澀、荒涼的遠方啊!正如葉嘉瑩先生評此詞說:“頭三句的象征與結尾的發問有類似《天問》的深悲沉恨的問語,寫得這樣沉痛,是他過人的成就,是詞里的一個進展。”(《唐宋詞十七講》)與秦觀悲劇性一生“同升而并黜”的蘇軾,同病相憐更具一份知己的靈感犀心,亦絕愛其尾兩句,及聞其死,嘆曰:“少游已矣,雖萬人何贖!”自書于扇面以志不忘。是以王士禎云:“高山流水之悲,千古而下,令人腹痛!”(《花草蒙拾》)

  綜上所述,這首詞最佳處在于虛實相間,互為生發。上片以虛帶實,下片化實為虛,以上下兩結飲譽詞壇。激賞“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王國維(靜安),以東坡賞其后二語為“皮相”。持論未免偏頗。深味末二句“郴江”之問,其氣格、意蘊,毫不愧色于“可堪”二句。所謂東坡“皮相”之賞,亦可謂“解人正不易得”。全詞以委婉曲折的筆法,抒寫了失意人的凄苦和哀怨的心情,流露了對現實政治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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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完善

1、 高原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844-848,賞析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寫夜霧籠罩一切的凄凄迷迷的世界:樓臺茫茫大霧中消失;渡口被朦朧的月色所隱沒;那當年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更是云遮霧障,無處可尋了。當然,這是作者意想中的景象,因為緊接著的兩句是“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詞人閉居孤館,只有想象中才能看得到“津渡”。

  而從時間上來看,上句寫的是霧蒙蒙的月夜,下句時間又倒退到殘陽如血的黃昏時刻。由此可見,這兩句是實寫詩人不堪客館寂寞,而頭三句則是虛構之景了。這里詞人運用因情造景的手法,景為情而設,意味深長。“樓臺”,令人聯想到的是一種巍峨美好的形象,而如今被漫天的霧吞噬了:“津渡”,可以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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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背景
紹圣四年(公元1097年)作者因新舊黨爭先貶杭州通判,再貶監州酒稅,后又被羅織罪名貶謫郴州,削去所有官爵和俸祿;又貶橫州此詞就是離郴前所寫。
秦觀

秦觀(1049-1100)字少游、太虛,別號邗溝居士,高郵(今屬江蘇)人。少有才名,研習經史,喜讀兵書。熙寧十年(1077),往謁蘇軾于徐州,次年作《黃樓賦》,蘇軾以為「有屈、宋姿」。元豐八年進士及第,授定海主簿,調蔡州教授。元祐三年(1088),應制科,進策論,除宣教郎、太學博士,校正秘書省書籍。六年,遷秘書省正字。預修《神宗實錄》。時黃庭堅、晁補之、張耒亦在京師,觀與同游蘇軾之門,人稱「蘇門四......[1005篇詩文][100篇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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